美国是一个高度重视对外政策和外交活动的国家。全球化的视野、全球干预的外交目标,使美国的对外政策和外交活动与其他国家相比,有非常明显的特点。简言之,一是“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国家战略,决定了美国外交政策的高视点、全覆盖特征和外交活动的高密度、多层次、灵活多样;二是全球干预的外交目标使美国的外交政策、活动必须重效率、重影响,一劳永逸的外交效果是美国最愿意看到的。比如冷战时期,在消解前苏联军事威胁的问题上,美国在科技领先、军事高压等方面大做文章的同时,以外交为手段,以经济做杠杆,联合诸多国家,直接肢解前苏联,从根本上消除前苏联的对抗能力。这是很高明的外交行为。整体看,美国的外交政策主要落实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以国家实力、尤其是军事与经济实力为后盾,直接干预,以此达到预定的外交目标;二是多方出击,相互策应,引爆领土、经济、历史遗留等问题,对一国或多国的外交、经济、军事等政策产生影响,借此重新梳理国家关系,开展多边外交,实现自己的外交目标;三是充分运用“软实力”,以海量的、高覆盖率的信息传播为依托,以文学、艺术、影视、体育等为载体,多形式、多层次地传播美式的人生观、价值观,在文化、信仰等方面打造美国全球引领者的身份和地位,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外交目标。

其实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外交政策指导下的外交活动都是不可缺少的国际关系行为,每个国家都会根据自身的历史、国力、现状等综合情况,制定外交政策,用以指导外交活动。外交活动形式多样、涉及面广,既有国际普遍认可的活动内容、程式、行为规范,也有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通,无外交之形、有外交之实的事件、活动。而后一种外交形式更为世界各国所重视,体育外交就是类似这种情况的外交行为。尤其是世界上那些有影响力的大国,他们更愿意使用类似体育外交这种“巧实力”施加外交影响。因为这种外交方式对交往双方来说,有宣传、非正式、象征、试探等特征,进退自如,效果明显。如今在全球化背景下,国际关系更加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系各个层面更加细化,外交行为更加小心翼翼。大国外交重视连续性,要言而有信,不能朝令夕改,所以正式的、特别是重大的外交政策制定、实施之前,宣传、试探的外交前奏就显得特别重要。体育外交在灵活多变的外交形式中,在复杂多变的国际关系中,地位和作用就显得日益突出。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曾有过以体育运动为媒介,拓展外交空间、展示国家形象、扩大国家影响力的经历。比如中美著名的“乒乓外交”,对开启两国对话、交往和定位两国关系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甚至对世界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走向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一体育外交的著名事例,至今令人印象深刻。

如今,特别是西方大国,非常重视利用体育外交展示本国的文化、宣传自己的价值观、凝聚共识、提升和扩大国家的影响力。意大利、西班牙、德国这些足球大国,利用甲级联赛吸引了全世界无数球迷的眼球;而美国,利用NBA、棒球,也起到了吸引球迷视线、展示美国形象的作用。

以棒球为例,众所周知,棒球运动是一项典型的“美国式”运动。诚如美国“棒球之父”Albert Spalding所言:“棒球是我们民族的运动——从其起源、发展、进步、精神和成就来看都具有明显的美国特色。”^[1]长久以来,棒球运动都是与美国主流文化价值观、意识形态与集体美国身份相依相伴。在全球化时代,棒球运动作为美国对外推广其“民主任务”的一项重要措施被用于推销“美国方式”。在美国的外交政策中,棒球也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1 棒球运动与美国的政治举措

棒球运动源远流长,在古希腊和古印度的壁画上,都可看到棒球运动的雏形。近代棒球运动由移民美国的英国人带入美国,几经演变,直到1839年,美国人戴伯特(Abner Doubleday)在纽约州柯柏斯镇修订了原先的游戏规则,同时将这项运动定名为“Baseball”,并开始推行,从而成为美国最风行运动之一。从美国的建国时间来看,棒球无疑属于美国“古老”的运动项目之一,这也是美国人喜欢棒球运动的重要原因。

一个国家如果将一个体育项目与国家的政治、外交举措相联系,该项目首先要具备三个条件,一是该项目的运动形式、运动规则与国家提倡的核心价值观高度吻合;二是该项目在国内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喜爱、参与人数众多,普及程度高;三是该项目在世界范围内,整体上必须居于领先水平。在美国,棒球运动就具备了这三个条件,这也是美国政治家习惯将棒球运动与国家的政治举措相捆绑的原因之一。长久以来,棒球一直都是美国政府推行外交措施的“政治王牌”,从二战及冷战时期的反“红色威胁”(Red Menace)与反共主义的政治浪潮到上世纪末的美古外交变化,都可窥见棒球的身影。

从20世纪20年代起,美国退伍军人协会(American Legion)的棒球比赛就一直致力于打击“共产主义威胁”(Communist threat),并积极推行军事爱国主义。自二战以来,美国的少年棒球联盟(Little League Baseball)也一直在孩子和父母中间宣传上帝、国家、忠诚概念里准军事政治化价值观,在国内外推行“美国主义”以期打击无神论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就在几年前,美国国务卿赖斯还在试图将少年棒球联盟打造成美国对智利及拉美地区的外交助推器。

美国“棒球政治外交”的典型例子体现在美国与古巴的外交关系中。自1959年古巴革命成功后,美国开始对其实施全面封锁,企图通过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挤压,改变古巴的社会制度。甚至进入上世纪90年代,冷战环境已经发生根本变化的时代,美国仍旧按照冷战思维的惯性,继续对古巴施压。然而几十年过去了,对古巴的封锁、施压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美国的政治家也意识到对古政策改变的必要性。改变需要前奏,而棒球担当了“前奏”这一角色。美古实现真正的“政治破冰”始于1999年初,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宣布派遣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巴尔的摩金莺队到古巴打一场表演赛,最后金莺队取得了胜利。两个月后,回访美国的古巴队取得胜利。这成为了美国和古巴“棒球外交”的一段佳话。此次“棒球外交”也解开了美国和古巴之间的外交冰封。由此可见,由于各国的政治、经济、社会制度不尽相同,意识形态体系更是差距甚远,片面依靠经济封锁、武力威胁等制裁措施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有时当国家间的关系陷入低潮,当政治和经济手段都无法奏效时,体育外交往往就是“破冰”的利器。在美古关系上,棒球运动就担当了一个“伟大的均衡器”角色,成为克服两国之间政治篱笆的绝佳方式。

2 棒球运动与美国的全球化战略

一个国家对外全球化战略的确定与执行,需要经历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其长期性在于,任何一项外交政策的实施,整体看是一个国与国之间的互动过程,而这个过程往往非常耗费时间;复杂性在于,国与国之间的互动具有非常大的变数,其中有的因素可以掌控,如政府内部的政策调整,有的因素不可控,如因为自然灾害而引发的各种不可控事件对政府行为的影响。因此,肩负着国家对外全球化战略执行责任的运动组织应具备长期存在的合理性、合法性,机构规模要有相当的弹性,表面看,不带有明显的意识形态色彩,可以被不同的国家、种族、不同宗教信仰的民众广泛接受。美国的棒球运动就具备了这样一些特点,所以棒球运动组织一直都是美国最早推行全球化战略的机构。最近棒球又携手美国其他的顶尖公司部署对外资本扩张措施。棒球运动作为美国的“国球”不仅为美国主流外交政治提供支持,同时也以其自身的优势和特色诠释了美国资本主义的灵魂。早在19世纪80年代,美国“棒球之父”斯伯丁(Albert Spalding)就已致力于将棒球运动发展为极具市场利益的运动消费品,并依此“成功”跻身为19世纪末的“强盗资本家”(robber baron)^[2]。

斯伯丁于1888年开始了他的世界棒球之旅(World Baseball Tour),将棒球运动带到了欧洲、夏威夷、新西兰、澳大利亚、斯里兰卡以及埃及。在埃及狮身人面像脚下的棒球比赛可谓令世界侧目。斯伯丁的“世界棒球之旅”成为美国资本经济全球化战略的外交推力,同时也成就了斯伯丁体育产品商业王国的不败之地。

从20世纪90年代起作为克林顿政府推行的全球化战略——世界贸易组织(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的外交助推器,棒球运动同样功不可没。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开始逐步在全世界范围内部署它的扩张战略,最显著的当属其最新举措——世界棒球经典赛(World Baseball Classic)。这一重要措施帮助美国职棒大联盟扩张其运动领土、开拓新的运动市场、招募顶尖的职业球员,使美国当之无愧地成为棒球奥林匹亚山上的“宙斯”。

3 冷战结束后棒球运动的特殊角色

1991年的苏联解体,标志着东西方两大军事集团冷战的结束。在以后的时间里人们看到,冷战结束的只是一个东西方军事对垒的姿态,在经济上、民众情绪上、意识形态领域,东西方冷战并没有结束。美国的外交目标之一是建立一个以美国为主导的国际新秩序。冷战结束之前,由于有以苏联为首的强大的华约军事集团存在,美国可以大张旗鼓地发展军事、武力威胁,外交、经济甚至文化都可以借其强大的军事实力推而广之,所以当时美国的外交行为,带有很大程度的军事气息,强力、直截,无须过多掩饰。冷战结束后,世界各国的外交政策都做了较大幅度的调整,尤其是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等国经济的崛起,人们期待一个多极的、和平相处的国际新秩序。在这样的国际背景下,美国无法完全以武力整合世界秩序,需要借助一个普世的运动项目,帮助自己达到外交目标,于是美国又一次发现了棒球运动在外交、经济、价值观输出等方面的巨大作用,棒球运动也当仁不让地担当起了外交、文化大使的角色。1992年棒球列入奥运会比赛项目,棒球运动水平最高的美国职业棒球联赛,再次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这对于弥补美国与冷战对手的心理隔阂、沟通国与国民众之间的感情,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与中国体育界的交往就是其中的典型案例:2003年,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与中国棒球协会签署合作协议,共同推进棒球运动在中国的普及和发展;2010年,中国棒球协会和美国职棒大联盟再度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双方表示,将在以往合作的基础、成果上,开展教练员、裁判员培训以及青少年棒球普及、培养等合作,携手推动中国棒球的发展;2015年4月,美国职棒大联盟宣布,任命中国歌手张靓颖为美国职棒大联盟中国文化交流大使,这是美国职棒大联盟首次在中国地区颁发此称号。未来十年,美国职棒大联盟的目标是在中国普及并推广棒球运动,使棒球成为中国人自己的、最受欢迎的体育运动之一。美国以棒球运动为媒介,再一次吸引了众多中国人的目光,赢得了中国人对美国的关注和好感。

4 棒球运动与后9·11时代的美国对外军事策略

9·11恐怖袭击,使美国人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珍珠港事件以后最为沉重的心理打击。人们发现,美国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强大、安全,强大的军事、经济能力并没使国家固若金汤。人们觉得随时都有危险和伤害降临,于是忧郁和焦虑的人数逐年增多。此时,棒球运动成为美国人民“暴风雨中的避难所,承担着弥合国家创伤的重担。”^[3]每一场棒球比赛都好似“一片乡村草坪,在那里人们可以谈天,忘却心里的创伤和焦虑”。不仅如此,棒球运动同样激发了后9·11时代美国民众的爱国主义情怀。诚如Dan Wachtell所言,“棒球运动继续着,因为如果我们停滞不前,塔利班恐怖主义分子就会获胜。”^[4]在这里,棒球成为部分美国人医疗心理焦虑的医生,运动场成为人们抚慰受伤心灵、凝聚国人民心的家园。

棒球运动不仅激励着美国民众的爱国热情,激发着美国人的自信心和自豪感,也在美国的对外战争中担任着“公众外交特使”的角色。9·11恐怖袭击,不仅使美国人民、也使阿富汗人民深受其害,由此引发的美国对阿富汗的战争,不仅重创了塔利班政权,也给阿富汗人们带来极大的人身和财产的伤害。为了减少这一伤害带给阿富汗人民生活的影响,在2002年,美国将棒球运动带到了阿富汗境内,让许多深受战争伤害的阿富汗儿童开始接触棒球。美军所到之处,不仅自己在作战之余以棒球为乐,更主要地是鼓励当地人喜爱这项运动,从而拉近美军与当地百姓的关系。在美对伊战争结束后,棒球运动也成为美国对伊拉克人民传达善意与社会控制的有效手段。众多伊拉克儿童在美军的“装备”下开始进行棒球运动,接受美国主流文化的洗礼和熏陶。

5 结语

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如果一项体育运动深受世界各国人民的喜爱,在所有的国家普遍开展;大家遵循共同的运动规则,崇拜共同的明星;乐意接受这项运动带给大家共同的价值观,愿意接受这项运动带给自己生活的巨大影响;为了这项运动,战争可以临时停止,学校可以暂时停课,工厂可以短期放假,体育明星可以当政治家,可以当和平大使、慈善大使,而且被世界人民接受,世界大同的那一天,可能真的就要到来了。

由此不难看出体育运动在政治、外交、经济等方面蕴含的巨大潜能,它对一个国家是何等的重要。具体到棒球运动来说,棒球是美国的国球,是美国人最喜欢也是最为普遍的消遣方式,它真实地定义了美国的文化,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技巧、力量、团队合作尤其是个人能力等方面的全方位挖掘,使这项运动充满了魅力,也从整体上诠释了美国文化的精髓,无论是外在的运动美感,还是内在的体育精神,在美国日益加强其在世界范围内的扩张与控制力的过程中,把棒球作为其有力的政治、经济、外交均衡器,是非常成功的选择。尤其是近年来,美国一直把体育、文化和教育作为软性外交的方式,用以降低因阿富汗、伊拉克等对外战争给美国带来的负面影响,目前看,像棒球外交这类活动已经起到了积极的作用,长期来看对美国潜移默化地影响他国、加强国家间的交流与合作,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项体育运动,微观看,不过是增强体质、扩大交流、提升人类生活质量的手段;宏观看,它联系着一个国家的各个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它的外延也在继续扩大,它所承担的使命也远远超过了强身健体。美国的棒球外交,就是一个成功的范例。

参考文献